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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这代年轻人已经开始买坟了

清明,是一个适合聊生死话题的节气。

在我还小时,总看着长辈们不辞辛劳地驱车去很远的郊区墓园上坟,那些化作灰烬的纸钱随着火气向上纷飞,宛如墨玉色的蝴蝶。

那时的我对这一切全无感觉,似乎死亡对我太过遥远。

可后来年纪大了,才知道那其实是我们人生必经的一道手续。当父母、亲戚、长辈健在时,我们的人生尚有来处,而当这一切如花瓣凋谢或者即将飘零时,我们终于不可避免地意识到,人生只有归途。

而坟墓,则是那归途的焦点。

01

二零一九年四月中,我迁好了我的祖坟。

新坟的坐向是丑山未向,丑未皆属土,丑为艮卦,代表阴宅坟墓,未为坤卦,也代表阳宅广厦,与我的职业相合。

做好坟第二天,陈宇找到了我。

“听说你迁坟了,怎么样,有感觉么?”陈宇比我大几岁,是我之前学易认识的朋友,过了三十以后,他的脸上总带着抹不尽的忧色。

“阴宅发力是按入首龙地支算时间的,近则丑月,远则丑年,哪有这么快?”我知道他在调侃我,“不过风水讲究一个气场,你在我迁坟第二天就找我,问的肯定也是迁坟的事吧?”

“我想给我父母预备一块阴宅,你有没有推荐?”

“你谈这个有点早了吧。”我知道陈宇的情况,他的父母退休还没几年。

“过了三十岁,我就发现我要面对父母可能会离开的这个事实了。生死无常,父母也一天天衰老下去,总归是要正视这件事。”隔着屏幕,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满目愁容,“到了这个年龄,大概就快中年危机了吧?要考虑身边每个人的生老病死,尤其是病和死。”

于是我不再说什么,打开卫星图,给他简单讲了一下公墓挑选位置的法则,对于公墓来说,他本来也没有太多的挑选余地。

他听了我的讲解后,没再说什么就匆匆下线。而我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们这代人,终于到了正视那个生死焦点的时间了么?

02

二零一九年七月中,我在重庆。

公历七月在节气历中是未月,月建未冲祖坟座山丑,主子孙远行。

颜怀瑾带我去看他家祖坟的那天有些阴晦,我站在坟边上,看着颜氏族中的老人把一捆一捆的香烛纸钱从车里拿到坟前。

看坟先祭祀,这是重庆乡下的习俗。

主祭的老人把点燃的黄纸扔进冥钱中,火焰瞬间吞没了成堆的黄纸,烟火缭绕中,老人们虔诚地表达着对祖先的追思和对庇佑的祈求。

祭祀结束后,我和颜怀瑾绕着坟前的小池塘环行散步,而刚刚的老人们已然散去,各自去忙活自己的家事了。

很多年前,我的太爷爷奶奶在这下葬的时候,来了个人说这片地叫做凤凰展翅,所以不给立碑,立了碑就会把凤凰镇压住。”颜怀瑾与我同岁,但近几年飞黄腾达,名下数家公司已颇有规模,“这是真的么?”

“你这个祖坟已经葬下去二三十年了,但你突飞猛进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吧?”我们走到池塘对面,回头去看颜氏祖坟,“怎么凤凰之前没展翅,这几年突然就展翅了呢?”

“其实是因为池塘了。”我看到颜怀瑾的困惑,点了点池塘,“二零一六年后走离卦运,你们家的祖坟才承载了这片旺气。”

“那这片旺气还有多少年?”

二十年左右吧,到二零四三年,然后就会转旺为衰。”我看着祖坟上仍然未散尽的灰烟,思索了一下。

“那么二零四零年…不…最快二零三零年,就要提前做打算了。”

“你叫我来看你家的祖坟,现在看完发现祖坟很好,不就行了么?”我笑了一下,准备顺着池塘边离去。“迁坟不是我们这种年轻人该考虑的事儿啦。”

其实我以前是不信风水的,只是越往上走,越觉得有太多资源、机遇,是自己难以控制和把握的。而回头复盘,很多东西早就在冥冥之中种下了种子。”颜怀瑾摇了摇头,“请你来之前我就想过,我不是要借祖坟大富大贵,而是要从生死两端去重新规划自己的家族和事业,风水也好祖坟也好,更为形而上,也更触及本质。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也许真的到了我们年轻人考虑这个的时候了。”

03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我在五台山上。

十二月月建为子,月建子合祖坟座山丑,丑为艮为山,我几乎一大半个月都在山间往返。

在被五台山的寒冷山风吹到快要失去神智的时候,我收到一条朋友王浩的一条微信:“你能找到长途运送骨灰盒的车么,从陕西到云南。”

我在冷风中思考了一会,回了他三个字:“找不到。”,随即转头扎进了五台山弯弯绕绕的山路里。

等到傍晚下了山,在台怀镇的饭店里吃上了一盆素的水煮鱼,体温回暖的我才想起了王浩的事儿。我发微信去问,对方表示已经联系上车了。

(五台山下真的有纯素的水煮鱼,好吃)

“要车做什么?”我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发给王浩,他与我年纪相仿,在昆明已经定居多年,最近好像也没听他说过家中有什么白事。

“我家以前是陕西的。前段时间听到消息政府要征地,可能要把祖坟那片地推平做物流产业园,我的太爷爷奶奶都在那边,我已经找好地了,打算把他们迁过来。”王浩回复的很快,我也松了一口气。

那是真的很麻烦,这种异地迁坟,两边的墓坑都要做处理,可能还要做四值守护之类的。”异地千里迁坟,我感觉他的任务难度尤甚于我,“怎么是你来挑头做这件事?你家里人呢?”

家里人都觉得难搞啊,迁坟又没有什么直接经济效益,所以都不愿意弄,觉得干脆让拆迁平推了算了。”王浩的语气有些无奈,“让先人遗骨留在地里风吹雨淋也不是个办法,不管怎么样,先找地方安置起来再说,入土为安嘛,你说的处理是怎么处理?”

我把我迁坟时的方案发给他参考,他道了个谢便不再说话。可那句“迁坟没有经济效益”却让我有些错愕。

或许有的事儿,真的只有年轻人才能做吧。

04

二零二零年一月,我回到了家中。

一月为丑月,是座山到位之期。

在回家的第二天,一个相识多年的同学找到了我。

作为家乡惯例,我们相聚在一家炉火升腾的烧烤店里,包着羊脂的烤腰子和牛肉成把地端上,我们徒手磕开了啤酒的瓶盖。“我准备迁坟了。”同学开门见山,“我家那个陵园的地下水被抽干了,整个山坡都塌陷下去了。”

“你们理工科博士也信这个么?”我把铁签聚成一束放在手里把玩,“我还以为我这在你们眼里都是封建迷信,等而下之。”

“你说的东西基本上还是自洽的。”朋友笑了笑,“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一边有完整的鬼神轮回世界观,说人死后几年就会轮回,一边又希望祖坟庇佑后代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哈哈,你说错了!终于轮到我这个本科生给你这个博士上课了。”我顿感扬眉吐气。

“老板,再上两串烤大腰子!”朋友对我的要求心领神会。

(烤大腰子,现场实拍)

葬者,乘生气也。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这是我们祖师爷郭璞在书里的核心理论,风水的核心是利用自然条件调整“生气”,但承接生气靠的是祖先遗骨,而不是灵魂庇佑。灵魂可以转世,但是遗体却可以保持百年。”我把两根铁签平行摆在桌上,“我们和祖先的最大联系,在于我们和祖先共享同样的基因和血肉,那么只要祖先能葬到好地方,就能感应到好的气场。而作为同样有基因的后代,自然也能有好的感应,这样才可能做到事事顺利,至少平安无虞。”

“因为我们和祖先有这样的基因联络,那么即便远隔千山万水,哪怕你到了美国,这样的联系也是存在的。”我把铁签拉到桌子的两端,“祖坟吉则祖先吉,祖先吉则我们自己吉。这就跟你们量子物理上的超距效应一样。所以如果你那个陷坑有一段时间了,家里应该也会出现相应的祸事。”

朋友缓缓点头,不知道是听懂了我说的理论,还是肯定了我的判断。

大腰子烤了上来,我把它们从铁签上撸下:“不过你想好,迁坟不是花钱,有地,懂风水就能迁好的,那是一个超级复杂的系统工程。

“那也要做,趁着我现在还有几分心气。”朋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颌骨线条硬朗得似乎能咬开啤酒瓶盖。

“因为如果有难事总得去做,那就让我们年轻人来做吧。”

结  语

“未知生,焉知死?”

孔子的这句话,奠定了三千来中国人的生死观,中国人忌讳谈死,连带忌讳谈与死亡一切相关的事物。

但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面对坟墓,祖先,与死亡。我看到了更为积极的态度:我们理解它,认知它,并且抱着最为理性和仁道的精神去正视它。

我们不避讳它,因为我们知道最终有一天也会不可避免地走上那条黑暗而温暖的归途,在此之前,我们越深刻地了解认识它,就能在踏上归程时,走的越体面和坦然。

如果古书《论语》中的那句说教让曾经的中国人畏惧死亡,那么接下来的岁月中,谈起死亡与坟墓,我更愿意引用赵本山的那句话。

“人好比盆中鲜花,生活就是一团乱麻,房子修得再好那只是个临时住所,这个小盒才是永久的家。”

(本文出现人名均为化名)